新华社贵阳12月4日电 题：这支夺冠的乡村小学女足，从“异想天开”中生长出来
新华社记者郑明鸿
12月3日下午，在贵州省毕节市织金县第五中学足球场，随着终场哨声响起，重庆石柱三河镇小学女足以5:0击败新疆喀什巴楚县第三小学女足，将2024支付宝追风联赛全国总冠军收入囊中。
追风联赛是全国性的乡村校园女足联赛。2023年，该队首次参加追风联赛，便从全国60多支乡村学校女足中脱颖而出，夺得球队成立10年来的第一个全国性赛事冠军。
两次参赛两次夺冠，这所位于武陵山深处、全校700多名学生中大多数是留守儿童的学校，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
“异想天开”
终场哨响，三河镇小学女足教练郭新招呼替补队员快步跑上前，与主力队员围拢在一起，共同庆祝这来之不易的成功。望着这一幕，老校长孙晓鸣眼里满是欣慰，“孩子们太棒了，看见她们夺冠，很激动”。
2012年9月，孙晓鸣调任三河镇小学校长。同他之前任教的学校相比，三河镇小学位置偏、交通差、规模小，硬件条件也差，大多数学生都是留守儿童。
那时在当地，大多数女孩的人生轨迹高度相似：上完初中就外出打工，然后结婚生子。如何帮助更多乡村女孩走出大山、更主动地掌握个人命运？经过缜密思索，孙晓鸣提出建议，成立女子足球队。
为什么选择足球？孙晓鸣解释说：“比学科教育，乡村学校天然处于弱势，但农村孩子体力好，不怕吃苦，适合开展体育运动。足篮排三大球中，足球对身高的要求低一些，但对耐力和意志力要求高，这正是农村孩子的优势。”
学校班子成员和老师则认为孙晓鸣是“异想天开”。他们也不是毫无依据：学校4位体育老师中，只有1人勉强算是科班出身，但不会踢球，其余3位都是其他学科老师转任；全校没有学生踢过足球；学校没有足球场，甚至没有球门。
面对多重阻碍，孙晓鸣没有退缩。他先是利用周末和节假日，将曾获得石柱县田径运动会女子100米和400米冠军的六年级学生马庆林送到之前任职的学校练习足球，并于2013年元旦跟随该校女足前往重庆主城区交流比赛，“我想看下她能否被主城区的中学选中”。
喜讯很快传来，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和在比赛中的优异表现，马庆林被重庆市第三十七中学以足球特长生的身份录取，孙晓鸣“美梦”成真。
“农村女娃还可以通过踢足球到主城区的好学校读书，以前想都不敢想。”孙晓鸣说，这也改变了学校老师的观念，打消了他们的顾虑。2013年3月，三河镇小学在三、四年级选了20名女生，组建了学校第一支女足队，其中18人是留守儿童。
接续努力
球队虽然成立了，但缺场地、缺器材、缺师资等现实困难并未解决。
孙晓鸣向石柱县体育局求助，成功争取到3万元“启动资金”。他用其中2万元购买了1000个足球，每名学生1个，剩余1万元则被用于添置其他训练器材。他还成功说服县体育局的领导，让局里两名有足球特长的大学毕业生每天下午到学校带学生训练，同时对学校的4名体育老师进行专项指导。
至于场地，孙晓鸣多次向上级部门请示，想修一块塑胶足球场。最终，上级部门同意他们采用分期付款的方式，由施工方垫资修建了一块8人制塑胶足球场。2014年5月，足球场竣工投用。而直到2016年，三河镇小学才结清施工费。
当大家都热情高涨、憧憬着汗水能换来成绩时，一盆冷水迎面泼来。
2014年，三河镇小学报名参加石柱县中小学足球联赛，最终排名垫底。“回到学校后，教练和队员垂头丧气，甚至想要放弃。我们就逐一找到他们谈心，分析原因、寻找差距、商量对策。”孙晓鸣回忆道。
经过商议，三河镇小学决定从营造校园足球氛围、打造校园足球文化抓起，每个班都组建男、女足球队，开展班级联赛；学校逐渐将办学理念转为“读好书、踢好球、做好事、成好人”，并打造了“以球润德、以球启智、以球健体、以球育美、以球促劳”等足球文化。
同时，学校还请来专业教练指导学生训练，并从三年级选拔两名优秀队员送到主城区接受专业训练，其他队员则通过寒暑假到主城区拉练等方式提升竞技水平。
2015年，三河镇小学女足涅槃出征，先后获得石柱县中小学足球联赛冠军和渝东南片区赛亚军的好成绩。当年11月，她们在重庆市2015年校园足球联赛市级总决赛小学女子组决赛中，以5:2逆转击败对手，赢得冠军，也赢得了更多关注。
这场比赛成了三河镇小学女足发展史的转折点。截至目前，三河镇小学女足的姑娘们已经先后30多次捧起市级以上比赛的奖杯。“这是学校三任校长一任接着一任干的成果。”三河镇小学现任校长马建伟说。
如今，早已荣休的孙晓鸣仍心系三河镇小学女足。今年8月，他和马建伟一道，请来前大连女足青训中心普兰店女足总教练郭新到校执教。
尽管没有工资，但郭新尽心尽责，带球队一天三练。更专业、更科学的训练方式，让三河镇小学女足的竞技水平有了显著提升。“我希望能发挥余热，让她们的未来有更多可能。”郭新说。
踢向未来
2015年一战成名后没多久，西南大学附属中学便向李颖、马星等9名队员抛来了橄榄枝，这让孙晓鸣又惊又喜。他告诉记者，这真正意义上开启了三河镇小学向重庆主城区一流中学输送足球苗子的历史。
2016年9月，李颖等8名队员走出大山，到重庆主城区读书，另一人因家庭原因没有成行。目前，三河镇小学已和西南大学附属中学、巴南中学、重庆市第三十七中学等5所学校达成合作，输送足球苗子。
如今，孙晓鸣仍经常和马建伟等人一起，频繁穿梭于重庆主城区各知名中学，同学校的体育老师、足球教练深入交流，了解其招生需求。“通过深入调研，我们才能更精准地为孩子们谋划升学之路，让她们得到更多成长机会。”他说。
马建伟介绍，该校已毕业的女足队员中，有35人达标国家一级足球运动员，其中已高中毕业的21名队员中，有20人考上了同济大学、北京体育大学等知名高校。“校园足球不可能把每个人都培养成职业运动员，但能让孩子们把身体锻炼好，把心理建设好，给她们提供更多渠道和更好的平台，走向外面的世界。”他说。
今年8月，三河镇小学女足入选2024年全国“新时代好少年”先进事迹。11月的第一届全国青少年三大球运动会女足比赛中，重庆U18队的23名队员里，谭斯琪、刘冰冰、马钰巧等7人毕业于三河镇小学。此外，曾就读于该校的冉佳琪还入选了中国足协2024年第二期2012年龄段女子精英球员训练营。
今年夏天，三河镇小学为参加重庆市第七届运动会的队员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出征仪式，许多已毕业的队员回到母校，给师妹们鼓劲。目前就读于内蒙古大学的丁小娟在分享个人经历时说，足球带她迈过了大学的门槛，如果没有足球，她的未来不会像现在这般有无数种可能，“只可能是围着灶台过一生”。
丁小娟的话让孙晓鸣颇为感慨。“这就是我组建三河镇小学女足的初衷。一个小小的足球改变了山里女娃的命运，让她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拥有了不一样的人生。”
